麻辣烫多加麻酱

你的温柔像羽毛

【砂理】我直接氪爆!(完)

砂金敲敲托帕的聊天窗口:在吗?

托帕:【自动回复】您好,我有事不在,请稍后联系。

砂金:我看到你游戏在线了,不回我上游戏问你【帕姆点赞】

托帕不得不卸下伪装:有事快说。

砂金:沉浸舱的购买渠道推我一下?

托帕:?

托帕:公司赚钱公司花?

砂金:【帕姆摇耳朵】

托帕心中阵阵恶寒。

比起看到可爱表情包,她宁愿被砂金怼。

明明星聊天也很爱发帕姆的可爱表情包,怎么看星用她不会起鸡皮疙瘩?

她赶紧把销售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了砂金,关闭了聊天窗口。

砂金与推来的人谈妥这笔大交易后,心情大好地登录游戏。

星际和平公司事关赚钱时果然响应很快。

距砂金反应想要猫耳的诉求没过去几天,此次小更新中商城里立马推出了各色猫耳猫尾的商品。

同时非常上道地一并上架了狐耳狐尾、翅膀等类似商品以满足玩家不同的取好。

每一样都让砂金很有购买欲,他不得不承认这次他真的被公司拿捏住了。

同样被拿捏住的还有开拓者星。

她早在公告里得知新的小版本有猫耳上新后,便对更新无比期待。

这次更是卡着更新完成的时间,立马进了游戏商城,毫不犹豫地全款拿下紫罗兰色的猫耳猫尾。

虽然无良公司不负尿性地能拆卖的商品拆得和碎片一样,比如翅膀不一对卖还拆成单个分左右款的,可是它做的真得很精致很逼真……

星流着泪上贡信用点给了公司,然后在卡芙卡发来她带着猫耳的自拍后瞬间调理好了。

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,这一切都是公司逼氪的阴谋。

星先是幸福地在论坛和群聊里发了卡芙卡的自拍秀了一番,然后又咬牙切齿地在群里吐槽:“果然没有任何理由地突然重置氪金双倍也是阴谋中的一环!”

砂金停下了氪金的手:“什么,这游戏还有双倍?”

星和他一样的疑惑:“朋友,你从没注意到吗?”

当然在打完这句话后,她马上意识到她说这句话大概率在自取其辱。

果不其然,下一秒窗口里弹出P45级公司高管的回复:“没有,我充钱从不关注这些。”

星:……

看来某高管永远没法理解她只挑双倍充值、没双倍先抠抠搜搜地充到月卡上结果充到180天上限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氪金就为了在游戏里能多攒点星钻少氪点的苦了……

星表示她没酸,她一点都不羡慕。

砂金:“每充一单双倍,公司不就少赚了一半的钱吗?如此划算,我不充岂不是亏了?”

星:“???”

砂金:【氪金界面截图】

星颤抖着双手点开查看图片详情,如她所料,砂金氪了一波双倍。

但又不完全如她所料,最上面的那一排四个“1信用点”、“6信用点”、“18信用点”、“30信用点”右上角的双倍标签还挂着。

星有充分理由怀疑:砂金没氪第一排纯粹是嫌点下麻烦。

从第一排氪起的星受到了无视抗性的伤害:不要这样子,朋友!蚊子腿大的肉也是肉,按你的逻辑来说,不要因为羊毛薅得少就不薅了啊!

“哦,氪了一次就没有了,”砂金得出结论,“公司果然不会让我赚太多。”

星:“……”

星再一次感觉她的心比球棒还要冰冷:“砂金,我仇富症犯了。”


公司对待豪掷千金的大主顾的服务态度优质得挑不出错处,砂金半个小时前付款下单的沉浸舱,这会已经送货上门了。

送货的公司员工贴心地表示他们可以协助安装,但因为砂金不太喜欢别人在自己家里走动,便拒绝了,让他们说遍安装流程就行。

员工生怕影响到他的消费体验,详细地演示了一遍,并留下联系方式,再三嘱咐客户有不懂的随时可以询问。

砂金三下五除二地安装完成,完全没给那几个员工想在大客户面前大展身手的机会。

他躺进舱内,身体浸泡在蓝色的、带些凉意的液体中,进入了游戏。

事实证明,公司出品的东西,贵有他贵的道理。

砂金一进入游戏,感受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全新体验。

春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呼呼的,光照并不刺眼,空气中弥漫着怡人的淡淡花香,游戏里和现实中一样正处于春季。

显得这里好像是另一个维度中的真实世界。

可惜模拟得越真实,砂金心里越是明白:这一切不过是串虚拟的数字。

不过他花大价钱购买沉浸舱可不是为了来游戏里看风景,砂金看向背包里蓝紫色的猫耳,脑中闪过很多不怀好意的想法。

他传送到第一真理大学的锚点,轻车熟路地摸到真理医生的办公室。

这个点他应该在午休,砂金想。

他推门的声音没能把屋内人从知识的世界中拉回来。

真理医生坐在办公桌旁,沐浴在阳光下,手上的书翻过了一页。

“维里塔斯——”砂金反手关上门。

被喊到名字的人给出的反应是手上的书又翻过一页。

砂金自有妙计。几秒钟后,他平地假摔,落地的命中位置正是真理医生的大腿。

任凭真理医生有再天才的脑袋,也猜不透砂金的诡计多端。

他根本没料到这一出,下意识地收起手中厚得像板砖的大块头,以防书角磕碰到某个假摔且投怀送抱家伙的额头。

抱腰埋胸,一气呵成。

计划通砂金心满意足:是的,我花钱就是为了体验这个。

老戏骨就是什么都演的开,片刻即兴表演征服了在场唯一的观众真理医生。

他皱着眉头想一把推开那只得寸进尺、蹭来蹭去的狐狸。

此处的狐狸并非叙述人真理医生使用了“比喻”的修辞手法,而是砂金他真的长出了狐狸耳朵和尾巴!

下巴传来毛茸茸、带着温度的触感,真理医生难得的有些怀疑人生:为什么他每次遇到砂金,事情总会有意料之外的展开?

他的视线在砂金头上的狐耳和身后的大尾巴之间来回游移:“我不知道你竟有仙舟狐人族的隐藏血统。”

砂金试着操控动了动头顶上的耳朵,在全息的游戏环境下,这种操作感很微妙。

他抬起脸对着真理医生笑。

砂金在摔倒的那一刻,快速地装备上了背包里和他发色相同的狐耳狐尾。

他在来之前就知道紫色的猫耳八成用不上,但没关系,奇招频出的砂金自有plan B。

真理医生的注意力已经被动来动去的狐耳和尾巴所吸引,完全没留意到某人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、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。

腿上多了个人的重量还是让真理医生反应了过来,他语气不善:“下去。”

砂金可是个面对真理医生-60好感照样敢兴风作浪的男人,现在60好感,他更是无法无天。

而且狡猾的小狐狸知道:对于真理医生,出卖色相有用(砂金限定版)。

砂金动动浅金色的狐耳:“维里塔斯,你不想摸摸我的耳朵吗?”

“不想,我对触碰他人的身体部位没有任何兴趣。”真理医生斩钉截铁地拒绝,“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和别人贴在一起?还不下去?”

如果你说这话的时候,视线没有时不时地移到我的耳朵上,会更有说服力的。

砂金这么想但不说。他很懂见好就收,不然大腿真多坐不了一秒了。

砂金说:“不如你就当生物研究?你不好奇狐人耳朵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吗,我本人都还没摸过呢。”

说完,他拉住真理医生的手往头上的耳朵上放。

真理医生不敢用力,耳朵上的细细的毛摸起来绒绒的,很奇妙的触感。

摸一下弹出一下【真理医生对你的好感值+1】。

砂金早有预料,因此毫不意外。

呵,男人。

软乎乎的尾巴尖扫着真理医生的手臂,刚才还躺平任摸的砂金一瞬间变了脸色:“狐狸耳朵摸不得,教授,你得对我负责。”

虽然狐狸耳朵摸起来很治愈,但真理医生感觉被这笔强买强卖的交易碰瓷了:“零分。”

他撩起耳边的头发,露出藏在头发下的耳朵,同时动了动狐耳:“教授,你看我有四只耳朵。”

真理医生:……

他才改了一早上学生的论文,今日份接触傻瓜笨蛋白痴的含量已过于高,此刻更是要突破阈值。

停止,大脑不要再思考两个耳朵还是四个耳朵的问题了……所以仙舟狐人族到底有几只耳朵——不对,他为什么要和砂金争这个?

真理医生选择做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。他合上书本,起身离开位置,披上挂在衣架上的大衣:“我有事出门,你随意。”

砂金亦步亦趋地跟上:“教授,你等等我!”

初春,路边的树木长出满树不知名的白色小花。

两人走在去往超市的路上,砂金看着身前半步的背影,偷偷掏出了背包里的小型鼓风机道具。花被风吹得飘飘洒洒,如雪一般淋了他们满身。

真理医生回头瞪他:“别捣乱。”

砂金早在他转身前就把作案工具收回,此时故作无辜地摊平双手示意清白:“不是我。”

他冷哼一声,显然不信:“三岁小孩都不屑于玩玩这种无聊的把戏。”

真理医生坐到树下的长凳上,处理着落到身上的花。衣服上的视线范围之内,尚且好处理,落到头发上的处在视野盲区难以处理。

抖落干净大衣上的花后,他不耐烦地“啧”了一声,招手示意砂金过去:“你捣的乱,你来解决。”

被一双金红色的眼睛近距离地盯着,本该很有压迫感,更何况他的眼神此时不太友善。

只是砂金非常人可比,他忍住大力rua一把的冲动,笑嘻嘻地说:“别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嘛,教授,我都有点害羞了。”

效果立竿见影。真理医生的表情一瞬间一言难尽,移开视线不再看他。

砂金装模做样地摘了一阵子,故意地保留下金发卡边上落着的花,假装它们本来就是学者装饰物的一部分:“好了。”

真理医生不疑有他,起身继续往前走。

砂金慢悠悠地走在后头,欣赏着他刚才眼疾手快的截图,突然开口:“维里塔斯想知道我的名字吗?”

真理医生停下脚步,回身看向他:“这取决于你想不想说。”

在遇见陌生人或是合作对象时,砂金总会开门见山地亮明身份:星际和平公司“战略投资部”的高级干部、“石心十人”之一砂金。

因为这一串相关的标签无论哪一个都很响亮,无论哪一个都很好用。

“那就是想知道的意思嘛。”砂金轻笑时也似调笑。

真理医生静静地看着他,不置可否。

“卡卡瓦夏。”砂金说。

这是他所有身份、所有名字中最默默无闻、最无人在意的一个。

他曾经以为这四个字不会再被提起。

在他短暂又跌宕起伏的人生中,这个名字被使用的年限不过寥寥几年。

“卡卡瓦夏”的名字和亲人的尸体一同被埋没在故乡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下,和薄薄几页的生平记录被尘封在公司层层加锁的档案室里。

他甚至觉得,哪怕他终于为公司而死,出现在墓碑上的也不是这个无人提及的名字,而是他在公司的工号,以铭记他为琥珀王的光辉无上的存护事业贡献出的价值。

砂金重复一遍:“叫我卡卡瓦夏。” 

真理医生说:“很特别的名字。”

“嗯哼,”砂金的笑容淡淡,“我的妈妈和姐姐很喜欢这个名字。”

妈妈。姐姐。

真理医生斟酌着字词。

他心有怜惜,却不想让说出口的话语透露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。

“名字寄予了家人对你最初的祝福。”他说,“你是在爱和期待里出生的孩子。”

“卡卡瓦夏。”

互换名字是最简单的建立羁绊的咒语,却行之有效。

与真理医生说话尾音一同落下的,是熟悉的好感增长提示【真理医生对你的好感值+5】。


很不幸,这次的任务托帕又和砂金分到一组了。

托帕其实不太乐意和砂金共事,这家伙行事作风过于激进,为了达成目的不管不顾,她总是被迫给他兜底。

可没办法,这是上司钻石安排的任务。

而且因为上次贝洛伯格的催债事件,她降级为P44,P45级别的砂金也算是她的上司之一。

托帕默默叹气。此行出差目的地在数个星球之外,意味着跃迁的时间将漫长难熬。

身旁的砂金看似沉默不语,实则话都说在了网络上,在群里十分活跃。

公司追击队(3)

砂金:【游戏截图:蜂蜜黄油蛋糕】

星:饿了……

星:可我还在金人巷打工做路线规范【帕姆哭哭】等会一下工我就光速去隔壁高阿姨那炫饭,现在先简单点杯仙人快乐茶缓解一下

托帕:你是真的饿了,这是游戏截图……

星:啊啊啊,我饿得两眼昏花了!【抓狂】

砂金:不会吧?不会有人没吃过npc亲手做的小蛋糕吧?【可怜】【可怜】【可怜】

昨天在游戏里,砂金以为真理医生纯粹是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才离开办公室的,没想到他是真打算去超市买菜。

趁真理医生在货架前挑选新鲜蔬菜,砂金偷偷丢了罐蜂蜜进购物车。

“你自己去推个购物车,”真理医生说,“我不嗜甜。”

砂金避而不答:“许愿今晚能吃到蜂蜜黄油蛋糕,刚才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在吃,闻起来很甜。”

真理医生:“出门左拐不到一百米有家新开门的蛋糕店。”

砂金叹气连连:“哎,哎,羡慕那个小孩子……”

真理医生懒得理他,自顾自地选菜。但这罐蜂蜜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家,成为了餐后甜点的原材料。

对此真理医生的解释是:“淡奶油快过期了,顺手处理。”

砂金“嗯嗯”直点头,对着新鲜出炉的蛋糕一阵狂拍,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真理医生出声制止。

星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(指那次令她痛苦的刷副本经历)的女人,对npc这个词敏感到风声鹤唳的程度。

她此刻更是马上闭口不言、关闭群聊,假装不在线。

没人问他就好了吧?

砂金:@星 你吃过吗?

星防不胜防。

你们悄悄幸福就好,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这个局外人围观? 

星:“……”

如果成为砂金的朋友需要经历这些,那么她想退出砂金的朋友圈了。

不知道砂金从星发出的六个省略号解读出了怎样惨绝人寰的内容,反手给星打了一笔钱。

砂金:【转账给星10000信用点】可怜的朋友,等会多吃点好的

星光速变脸:好吧,也没那么想退出了。

她送上最真挚的祝福:“朋友大气!财源滚滚!身体健康!百年好合!【玫瑰】”

砂金:【转账给星10000信用点】会说话,我喜欢!你这个朋友我交对了!

托帕:不要乱用词语,最后一个百年好合哪来的?

落后数个版本的托帕此刻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
托帕:【引用图片】你又不能尝出游戏里蛋糕的味道

砂金:不好意思,本人已购入沉浸舱【玫瑰】

托帕:又偷星的表情包

星:没事!朋友你还想要什么颜色的?我这还有黄色的、蓝色的、七彩等各色玫瑰表情包,应有尽有,等会私发给你!

星:颜色不够我当场给你p图【帕姆点赞】

托帕翻了翻朋友圈,将砂金数周前在她评论里留下的锐评“公司赚钱公司花,一分别想带回家”截图,发在了群里。

砂金:你不懂

托帕:冤大头。这价格足够你买下几十个星球的蛋糕店

砂金:我知道你的猪没法给你做蛋糕,你嫉妒了?能理解

短短几句话,砂金的优越感尽数体现。

托帕:你理解个锤子!

托帕不想再在群里和砂金说话了。

果然敬而远之才是和砂金相处的正确方针。

唉,还是可爱的毛绒绒们好!最近工作忙,托帕都没时间用沉浸舱登录游戏去摸摸一屋子的爱宠们。

瞥到身边沉迷游戏的上司——呃,他正对着手机屏幕露出迷之微笑,当然托帕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在看什么笑什么——托帕对账账的想念油然而生,打算先登手机端去看看账账解解馋。

然而砂金这时却像是在群里说够话了,又想在现实中找人谈谈心。

很不幸,身处同艘飞艇、同个头等舱内的托帕首当其冲。

砂金踱步到托帕身边:“托帕,你上周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?”

托帕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,正准备启动星铁的手微微颤抖:“有话直说。”

既然托帕如此上道,砂金也上道地选择省略大笔铺垫、直入主题。

他大方地把自己的手机塞到托帕视线的正下方,完全不管她想不想看:“看看。”

鉴于托帕是养宠党,没怎么过铁的主线,她剧情还没推到遇见真理医生那部分。不过拜砂金在群里的大秀特秀所赐,她已经能认出这位npc的脸了。

托帕不得不看了几眼,这明显是张偷拍图。

根据图中主角的姿势来看,这张照片抓拍于他被人喊到名字回头的那一瞬间。

图片中的人皱着眉头,看起来对于被偷拍不太高兴。

但从结果来看,这张照片还存活着,显然被偷拍对象和偷拍的人非常熟稔。

砂金适时地放大照片,铁的高清画质极为给力,放大数倍后直到屏幕中心只剩眼睛像素仍非常清晰。

他金红色的眼睛中映出一个身影。

而这身影华丽浮夸的穿着十分令托帕眼痛,这不就是她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某人吗!

托帕:……

砂金问:“托帕,你看到了什么?”

托帕装作不知道:“看到了眼睛。”

砂金长吁短叹,话里饱含上司对下属的拳拳关怀之心:“托帕年纪轻轻的,视力竟不大好了,还不赶紧请假去医院挂号好好检查一番!你放心,我绝对不卡你的病假申请。”

托帕只想让砂金去挂号。

以她几次和砂金的共事经验来看,这时候沉默或者附和就可以了。

托帕:“哦哦。”

没想到砂金分享欲格外爆棚,给她看了这张截图还不够,意犹未尽地右划了好几张。

主角都是同一个人。

有讲课的,有低着头看书的,有靠着天台栏杆欣赏风景的……

看砂金这架势,托帕不敢想象他相册里得有多少张真理医生的游戏截图。

存了一相册游戏宠物截图的托帕:我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?你怎么玩得像恋爱游戏?

托帕问:“没救了,你染上真理医生了。话说你氪多少了?”

砂金有理有据:“氪金?这怎么能叫氪金?钱只是换了种方式陪在我身边。我给维里塔斯充钱,钱到了他那,在他那和在我这有什么区别?所以等于我没氪。”

托帕:“不,钱到了公司那。”

砂金又有说法:“公司发工资给我,我又充到游戏里。这一来一去,相当于公司直接给我的账号充钱——我白嫖了公司。”

托帕:???

托帕无力吐槽:“没看出来你是会沉迷于虚拟角色的人……二次元老婆有这么香吗?”

她以为砂金会反驳“谁和你们一样是二次元”或者“我哪来的老婆”,没想到砂金眯起眼睛,微微地笑了。

不熟悉砂金性格的人乍一看到他这般人畜无害的笑容,多半会以为此人此刻心情很好。

托帕却心中警铃大作,她上次见到砂金露出这样的笑容是在赌场。

十分钟后,砂金对面的赌狗果不其然在赌桌上输得一败涂地。大获全胜的赢家倦怠地摆摆手,等候已久的下属们蜂拥而上,将脸色惨白的输家拖走。至于后续如何处理,托帕不得而知。

不过怎么想也不会是好下场就是了。

砂金拥有一双颜色过分鲜艳的眼睛。

而自然界中,只有毒素一击致命的毒蛇,才敢拥有绚丽的、不怕被发现的颜色。

没想到砂金倒像是真的心情愉悦,还有心思打趣:“托帕,别多想,就当普通聊聊天咯?”

砂金分析道:“你看我们战略投资部的工作性质:全年无休,一个电话就得出差,时不时遇上高危事件,谁知道出去了还能不能再完整地回来?我是能接受,高风险高回报,这不代表我对象,假设有这样一个人存在,能接受吧?”

托帕默然。

事实上,他们部门的单身率居高不下,遥遥领先于其他部门。

离婚率也一样地遥遥领先,几乎没有家属能接受配偶处于尸体(真的)或者诈尸的尸体(只是比喻,指人基本不着家,很难见到)的二选一状态。

“而且爱是需要维护的。缺少陪伴,对象变心、出轨、跑路的概率极大。”砂金说,“托帕,你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什么意思?”

托帕说:“不,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出‘爱需要维护’这种话。”

砂金哼笑: “哈,那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。关于爱,我还是有基本认知的。你看,喜欢虚拟角色就没这些问题——多久不去见他都没关系,他又不知道你是一天没上线还是一个月没上线。这要是现实中的对象,一个月不联系估计离恢复单身不远了。”

这同样也是同事们要么被分手要么被离婚的另一重要原因。员工接到某紧急且保密的突发任务时,完全是处于一个失联的状态。一天失联、一次失联尚能理解,三天?一周?数次?随着时间增长、次数增多,很少有人能继续理解。

砂金说:“哪怕两个人再怎么合适,在一起生活总是免不了发生争执。你看虚拟角色也没有这个问题:首先没法天天黏在一起,这是客观事实。其次也不用废大心思维护,充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。”

“还有个问题:爱是真诚的吗?再精于计算的大脑,遇到以爱为外壳的蜜糖也可能失灵。这颗糖是表里如一的甜蜜?还是藏着目的不纯的毒药?这样看来,虚拟角色的好感值反而是最真实的。他们不像人类一样会用花言巧语来诡饰自己。喜欢还是厌恶,说出口的本人也未必知道呢。”

砂金就此话题做出衍生:“我知道部门里有些员工很在乎对象选择他是不是因为钱。不过我不介意,喜欢我的钱怎么不是喜欢我?不然他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的钱?这说明我很有价值。”

托帕:你是不觉得你很会讲笑话……

“你总是有你自己的道理,”托帕最后还是没用“歪理”这两个字,“砂金。”

“我说的难道不对吗?”砂金笑着综上做出总结,“喜欢虚拟人物的好处就在于:他永远不会厌弃我,永远不会背叛我——永远不会离开我。”


正在备课的真理医生又迎来了那位办公室常客。

真理医生对砂金的到来习以为常,能在他办公室来去自如的仅此一位了。

他没和砂金打招呼,也任由对方在自己办公室里闲逛乱看。

“你左手边的书架别动,我今早才整过。”真理医生头也不抬,“右手边最下面那个抽屉没锁,可以拉开看看。”

“嗯?”砂金从他说的位置拿出来一个盒子,“送我的礼物?”

盒子的容量和长宽高很适合用来放书,他又问:“书?”

真理医生扯了扯嘴角:“送书你会看吗?”

砂金掂了掂盒子的重量,如果里面塞的是书,这份量有点太轻了。

他好奇不已:“我现在能拆开看看吗?”

真理医生点头:“嗯,我不太确定尺寸是否合适。”

砂金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,里面放着是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。

衣领上有一圈大毛领。

这一设计使得它春夏秋穿过热,可外套本体为了维持版型,布料又不算厚,冬天穿可能有些单薄,简直是一件除了好看外四季皆不宜的衣服。

砂金揉了把大毛领:“领子不错,我喜欢。可这衣服颜色太素了……维里塔斯,你难道觉得我该转变下穿衣风格了吗?”

真理医生抱臂不说话。

“不过没关系,这可是维里塔斯送我的第一件礼物。我会把它妥当地存放在透明的玻璃展柜里,每天定期喷香水保养,呃?”砂金拎起一片衣角,白色的布料在阳光下隐隐反着金色的细光。

他凑近一看,原来衣服的缝制过程中加了金线,在光线下显得流光溢彩。

“嚯,看不出来,”砂金感慨,“你还挺闷骚的嘛。”

“呵。我是投其所好,这是某人的风格。”

“不不不,我是明着来的。”

砂金套上外套试了下大小,正合适,转身面向真理医生展开双臂:“怎么样?”

真理医生做出评价:“还不错,白孔雀。”

他试了尺寸后马上把外套脱了下来,认真地把外套叠成平整的方块,放回盒子里:“怎么突然想到送我礼物?”

“正好看到,觉得适合你,就买了。”

砂金很会上升:“好感动,看来你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。”

“停止造谣。”

“你心里有我。”

砂金心情一好,氪金的手蠢蠢欲动。

他手一挥,豪气十足地问道:“教授,你想要什么?先进的科研器械?稀少的研究标本?无论什么,只要它们有报价,只要你开口,我都可以为你买下。”

真理医生眉头微蹙:“我不需要这些。”

砂金眉毛一扬:“哦?是你需要的东西很难用钱买到吗?这可能有点麻烦……没事,我可以让它们有报价,然后再给你买下。”

过于狂妄了。

可说出这句话的是用58万亿拍下列车碎片的砂金,他敢说出口的,就能做到。

“停。”真理医生显而易见地不悦,“我拒绝和你继续讨论这个问题。”

真奇怪。砂金想:我愿意为你花大钱,你反而不高兴。难道还是因为npc使用了最前沿的ai技术,他们都有自己的爱好和情感?

一人一npc间的气氛霎时陷入凝滞。

金色的狐狸尾巴悄悄地蹭上桌上摊开书本的书页,遮人视线,扰人清净。

砂金必须说狐狸耳朵和尾巴才是整个星铁最好用的单品,谁让他知道真理医生吃这套呢。

他在心底默默数着秒数:1,2,3……

等他数到57,真理医生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,只是语气冷冰冰的:“毛全掉我书上了。”

“医生、教授、老师、真理医生、维里塔斯——”砂金变着法子叫他。

真理医生不堪其扰,侧头看见砂金头上耷拉下来的狐狸耳朵,和对上他眼巴巴的视线。

虽然知道这家伙完全是装的……

砂金聒噪,可实在好看。

真理医生顿时哑声,说不出话来。

他感觉自己如同被雨淋湿的树木,怎样也无法燃烧了。

更何况他的情绪本就是星微火苗,他也没有真正地生气。

真理医生开口说:“那件衣服的价格,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来说,都算不上什么。我真的只是恰巧看到它,顺手买下了。”

砂金说:“嗯,我知道。”

“我送礼物给你不是为了向你索取礼物。如果非要安上个理由,权当是你之前那些礼物的回礼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“我在学会的研究没有任何资金上的困难,在学校里的实验室经费也流转正常,”真理医生说到这的语气近乎无奈,“我不需要你给我打钱。”

“嗯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难道你另有追求?比如你是一名关心前沿科学发展的投资人?”真理医生说,“投资人先生,理论和技术的发展可不是拿钱就能砸出来的。”

“如果单纯用钱就能叩开知识的大门,我早成为天才俱乐部的一席了,”他跟着开玩笑,“好吧,我也知道。”

砂金漂亮的蓝紫色眼睛眸光闪烁,声音低低的:“我只是在维护我们的关系呀。”

他的声音太小,真理医生没听清:“什么?”

这世上,不会有比金钱和利益缔结的关系更加牢固的了。

用钱来维护他们的关系,不好吗?


砂金:【游戏截图:砂金身穿白西装的自拍】

托帕:发错群了?

老实人星在查看大图以后真诚发言:“身上衣服挺好看,奖池新品?”

她不知道“衣服”一词命中了砂金的关键字,砂金立马打出了追加攻击:“你怎么知道我身上的这件外套是维里塔斯送的?”

但是星知道这个追加攻击的触发概率是百分百。无论怎样,砂金总有办法把话题拐到维里塔斯上面。

托帕忍无可忍,不想再忍。

和砂金出差的这几天,她天天听这些看这些,她甚至怀疑自己晚上睡觉做梦时满脑子都是“你怎么知道xxx维里塔斯xxx”、“不会有人没有xxx”的回声。

不然没法解释为何她这几天异常的疲惫,明明工作强度还没之前高,一定是她晚上没休息好。

她在群里大声密谋:“群主,要不你把砂金踢出去。”

群主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,砂金转到兜里的两万信用点还没吃完呢,这时说话没那么硬气:“要不还是我退群吧。”

砂金:把我踢出群了,你们两个人的群还能叫群聊吗?这叫一对一私聊

砂金:托帕,你不要离间大家的感情。难道你想让我们温暖的群聊支离破碎吗?

托帕:到底是谁先害得这个群聊支离破碎的???

于是托帕心生一计。此计名为“祸水东引”:“砂金,要不你发到星铁的论坛上吧,那里更多人看。”

死道友不死贫道。只要砂金不嚯嚯她和托帕,受害者是其他任何的谁,星不在乎。星十分赞同:“附议。”

砂金:【好的】

托帕看着这个手势,心中竟生起诡异的扭曲感:终于轮到别人被砂金折磨了。

然而好景不长,半天后。

砂金:【游戏截图:真理医生戴单边耳坠】

砂金:我是一名路过的真理骑士,请问你是否承认真理医生的美貌举世无双?

托帕:???你怎么还发?我们这是正经游戏交流群,不是你的秀老婆群

星:我承认!我承认!

托帕:星你……

砂金:本群首发,先给群友们看【帕姆点赞】

星:【对手指】刚才让砂金帮忙抽武器了,十连双金

这对一个入坑以来连歪数次的开拓者来说,是多么地有吸引力、多么地令人不敢置信!

而且这次新池子星一抽都没垫啊!

砂金只是普普通通地登上了她的号,普普通通地和她说开抽了,不太普通地告诉她歪了他自己垫钱抽包出,然后非常不普通地在第一次十连抽里连亮了两次金光。

两次出金还都是当期up限定武器。

砂金发给星的抽卡视频仅短短数十秒。星反复观看数遍,震撼得说不出话来:玄学,不得不信。

求求砂金再多帮她抽几次池子吧,星什么都会做的。

星满怀对欧皇的敬畏之心,点开砂金发在群里的游戏截图,决定穷尽毕生所学(其实也就一年)的华丽辞藻来赞美真理医生。只有夸得砂金高兴了,他才会下次继续帮她抽卡。

然后星今天第二次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,脑子里几个好不容易想出的夸人词语也给震没了。

如果她不认识砂金,这张截图唯一不平常的地方是戴着耳坠的模特本人和耳坠都很好看。

可她偏偏认得砂金,认出真理医生的单边耳坠和砂金的风格如出一辙,只不过一个是靛蓝色,一个是墨绿色。

哦,他们的耳坠还都戴在同一边。

简直比戴同一对耳坠还要秀。

单纯的星脑子嗡嗡的:服了,这就是男同吗?真是好骚包的一种宣告主权的方式……


砂金怀疑真理医生对他的好感值出了问题。

【真理医生对你的好感值:80,对你的评价:……】

对着游戏里的好感值面板,砂金陷入了思考。

这个好感增幅和评价是不是不太对劲?他上次见到“……”的评价还是在0好感值。

他对这几周以来的好感值增长如数家珍。

上次喊星一起下副本时,真理医生对他的好感值是60。

告诉真理医生自己的真名,好感值+5。

出卖色相让真理医生摸狐狸耳朵,摸了五次,好感值+1x5=5。

到这里的好感增值还有理由解释说正常。

按理来说,好感值的增长曲线应当符合边际效应。到70这个阶段后,好感值再提升比较困难了。这之后每一点好感增值,他的投入都该远多余之前才对。

可他最近什么都没做,什么也没投入。

他甚至因为上次和真理医生就打钱一事发生不快(是对方单方面的不快),忍了好久没氪金。

最近的好感增值:

和真理医生一起买了盆花,砂金只起到选颜色的作用,不是砂金付的钱,好感值+1;

陪真理医生去书店买书,砂金没起到选书的作用,且还不是砂金付的钱,好感值+1;

和真理医生共同整新买的书,砂金把排好序的书弄乱了,被赶了出去,但好感值+1;

陪真理医生买了一套泡澡伴侣小黄鸭,这次砂金终于靠抢付上了钱,同时砂金获赠一套小黄鸭中的一只,好感值+1……

诸如此类,都是一些很细碎的日常。

可就是这些砂金根本没当一回事的事情,日积月累地给他加了十点好感,最终到达了80这一阶段。

明明是筹谋已久想要得到的结果,胜利近在咫尺,他为什么没有实感呢?

这些事情太普通太平常了,他在其中也没起什么作用,呃,整书那块起了负作用,先忽略。

如果把砂金换掉,其他任何一个人也可以陪真理医生做这些事。

这不可以。

就像在公司里。死刑犯的特殊身份始终是抵住砂金脖颈的匕首,如果他没有作用,等待他的是执行死刑。

旁人只看到他青云直上的晋升之路,更甚者不惜以最阴暗的想法揣测他的升职有很多不光彩的、见不得人的因素。

别的员工没法完成的任务,他得完成;别的员工能完成的任务,他投入更少的时间、花费更少的成本、得到更多的利润。

砂金,是个代号。砂金可以是任何有能力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。

唯有有用,唯有不可替代,方能体现他作为“砂金”时的价值。

砂金心头一跳。

难道他什么都不用做,只需要呆在真理医生身边做自己,真理医生就会喜欢他?

怎么可能。

砂金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,垂着眼睛再次打开阔别数日的专属客服反馈界面。

看来公司鼓吹的ai技术不过如此,又出bug了。

客服热情地询问他这个氪金无数的内部账号拥有者:“亲亲,请问您有什么问题需要反馈吗?”

砂金:“我怀疑你们游戏的npc好感值又出了问题。”

此玩家氪金被扣好感的光辉事迹历历在目,不会又是花钱被倒扣好感了吧……为安抚大客户的情绪,客服体贴询问:“请问具体情况是怎样的呢?”

砂金:“为什么我没给npc充钱反而持续增加好感?”

客服一时愣住,是职业素养让他没把这句疑惑问出口:啊?老板你到底想怎样?

反馈窗口左上角的状态栏不断跳动着“客服正在输入中……”,砂金提前打断施法:“不准和我说‘亲亲,我们星铁是一款高体验感高真实度的大世界开放游戏。npc使用了最前沿的ai技术,他们都有自己的爱好和情感’。我坚持认为npc好感数值有问题,需要你向游戏组反馈,并且三日内给我回复。”

“以上,有问题吗?”

被抢了固定话术的客服唯唯诺诺地答复:“好的亲亲,我这边马上反馈,请亲亲耐心等候结果。”

反馈完成后,砂金退出游戏,关闭电脑。

漆黑电脑屏幕映出的另一个自己。砂金问:如果这是异常,我会怎么做?

不知道。

砂金扯了扯嘴角。

真可笑,我竟然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找真实。


不对劲,太不对劲了。

这几天她工作的环境太过于安静了,反倒让托帕不习惯。

她打开手机,翻了翻“公司追击队”的群聊。

今天是星分享了星铁新宠物的图透并@了托帕。养宠爱好者非常喜欢这款新宠物,已决定抽池子入全色,抽卡的钱都提前充到号上了。

再往前是星分享的新地图boss,据说这是个多人高难本,难度数倍高于以往的旧副本,更考验玩家间的配合程度。

太正常了,看起来完全是个正经的游戏群……所以很不正常啊!

再往前是星分享的她和卡芙卡的合照。

她快速地往前翻了几页,浏览了一遍这三天的群聊记录。“不会有人……”和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怎么没有了?

托帕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,自以为隐蔽地回头瞥了身后的砂金几眼,他正低头看下属呈递上的工作报告。

好像除了不说话以外,砂金也没什么异常状况……

然后她和没有表情的砂金对上了视线:“托帕,你很闲?”

托帕:!!!

托帕纠结了半天,想问问但又怕让砂金误以为她非常喜欢听,到时候又大说特说。她只好默默地掏出手机小窗问星:“你有没有觉得砂金这三天很沉默?”

星后知后觉:“我就说这几天我怎么浑身不得劲,总感觉少了点什么!亏我还以为是在金人巷试茶给我身体试坏了!”

托帕:“……你是听上瘾了吗?”

看来星在这方面不怎么靠谱,求助于她不可取。

毕竟这次工作是他们两人的共同任务,砂金的状态和她的绩效点息息相关。再加上出于同为“石心十人”的同事情谊,托帕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问砂金。

砂金听完她的问题后,沉默了半晌:“托帕,你们到底是怎么想我的?你以为我是那种动不动在社交网络上大秀特秀、不出三句话不看氛围莫名其妙地开始讲起对象、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家伙吗?我现在在专心工作。”

托帕:“……好的。”

砂金桌前的手机振动了几下。他拿起手机,随意地扫了几眼并回复了一些工作消息。

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消息,砂金突然站起来,把桌上的报告“哗”地一股脑塞进抽屉上锁,然后对托帕说:“我手上的工作暂时没有问题了,没有紧急事件一小时后再找我。”

客服给他发来了通知。

【已经游戏组核实,数据无异常。】

一行不到的短信,砂金在登录游戏的短短几十秒内反复看了好多遍。

结果一上线就和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对了个正着。

什么叫开幕雷击!

砂金记得他是在回到游戏里的家园后下线的。

他环顾四周:“这是我家吧?”

“是的。”真理医生甩了下手中的钥匙,“但你给过我这个。”

是给过你钥匙但没想到你会用啊,更没想到你会蹲守到我家来吓我……

“怎么突然来找我?”砂金故作惊讶道,“难道是教授想我了吗?”

他默默安慰自己:我是三天没上线了,不过真理医生又不知道,没关系吧?

真理医生一如既往地忽视了后半句的调情部分,只回答了前面的问题:“我有事情想询问你。”

砂金笑道:“哦,我还有幸能解答天才的疑惑吗?那我洗耳恭听。”

“这段时间我把你第一次送我的书看了两遍,不出所料地很难看。”

砂金无奈地笑:“教授,不至于翻旧账吧?”

“不,这句话只是个背景。我不会闲着没事干把一套毫无用处的书看完以后再看一遍,这是一个实验。”

“那你的实验结果和结论什么?”

“你在与不在的时候,两者时间流逝的速度是不一样的。以前我有感觉到时间处于不同时间段的流逝并不均匀,但这种异常的出现并不明显,所以我把它们归类于无法解释的异常。”

“而这一次异常特别明显。也许这种说法有些抽象,换句话说,同样的1分钟,它有时候是标准的60秒,有时候又像是漫长的1小时。”

那是当然,以前砂金每天一下班就登游戏,上线间隔基本不超过24小时,而这次他三天没上线。他的下班时间全靠工作来定,所以上线时间也不固定。

“为此,我找了个在本试验中相对固定、可以视为不变的参照物。那堆毫无知识含量、不需要任何思考的书籍的阅读时间几乎可以等同于纯粹的‘读字’时间。我阅读完这十本纸共两次花费了‘60分钟’的时间。”

“……也许你拥有一目十行的看书速度。”

“是吗。上次你在我家里捣乱,先别下意识否认,那次你把一本蓝色的社科书籍混到了放着蓝色医学书籍的书架上。”

“这可不能完全怪我,我只靠颜色分类,它们两个的蓝色简直一模一样。要我说是教授你的强迫症过于严重,书按类别分就算了,怎么还要再按颜色分?”

“事先声明,那次我可没请求你的帮助。实际再往下还有更细致的分法,比如高度……等等,不准岔开话题。那次我没有看字,只是单纯翻阅完其中一本书籍,花费的时间是‘10分钟’。”

“至此引出我真正想询问你的问题,”真理医生问,“你的出现是影响到我所在世界的变量。你所在的世界是否于我之上?”

“据我推测,两个世界比起没有交点的平行,更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也许是主从关系?”他金红色的眼睛如幽幽烛火闪着光。人类的眼睛是不会在黑夜中发光的,这正是他非人特性的体现,“不如大胆猜测,我是否存在于你们创造出的世界?”

“你的大胆未免太大胆了……”

npc竟能意识到和身为玩家的我处于不同一个世界。游戏组,这就是你们反馈给我的“数据无异常”?

砂金久久的沉默。真理医生再次询问:“很难回答?”

“有点。”砂金叹气,“其实你的猜测已经相当接近于正确答案。让我想想我该怎么组织语言……简单说,你存在于一个公司创造出的游戏世界里,而你是编剧们设计出的游戏角色。话说你打过游戏吗,能理解我说的游戏世界这一概念吗?”

“嗯,很简明,加十分。”真理医生点头,“我能理解。我不怎么打游戏,比起通过游戏放松身心,我更喜欢采用其他方式。”

“比如?”

“为列车设计武器。”

“行吧,你们天才!”

“感谢你的解答,”真理医生说,“我回去了。”

砂金拉住他:“等等,你这就走了?”

“不然?”

看看他这无事发生的态度,砂金反而觉得自己的态度才奇怪。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也是个游戏里的npc,他可做不到得到答案后不受影响地接着做原有的事。

砂金问:“你就没任何反应?”

“我该有什么反应?”真理医生反问,“我需要休息,这一切又不影响我明天早上第一节有课。”

“你的人设全凭他们设定,你所经历的一切、无论好的还是坏的也全由他们掌控……其他玩家的游戏账号里也有‘真理医生’的存在,你们使用的是完全一致的人设数据。”砂金问,“你会觉得自己和其他的真理医生是不同的吗?”

真理医生嗤笑了一声。

好吧,看来下一秒我就能听到他说出“蠢材、傻瓜、笨蛋、白痴”的任一语音了。

“好久没听到如此愚蠢的问题了。”真理医生难得没摆出那副见了蠢货的表情,“太愚蠢了,以至于听到根本不生气。”

回答不在那四个之中,但好像比那四个更糟糕……

“你的答案是不是已经先于问题确定?在我说出我的答案之前,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。你觉得我和其他真理医生的关系是大海中一滴水和其他水的关系,还是森林中同种树木的一片树叶和其他树叶的关系?”

在砂金回答之前,真理医生又说:“我不需要你把答案告诉我,你自己知道就好。”

“现在轮到我来回答你的问题,”真理医生微微抬起头,“我当然和他们是不同的。”

砂金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。

那双眼尾涂有鲜红眼影的眼睛微微眯起,可见npc此刻的心情愉悦。

因游戏视角的原因,他金红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,似是能穿透屏幕:“因为我遇见了你,我们有过共同相处的经历。光凭这一点,我便与众不同。”

砂金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,片刻后才说:“维里塔斯,你去隔壁恋爱游戏进修了?”

幸好这次他没法用沉浸舱,感谢出差,砂金想。这样他才能在游戏里维持住万年不变的微笑脸,才没让聪明的ai看到他的表情是一片空白。

“蠢货,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这样的进修需求?”

屏幕里,游戏中的主角依旧没放开抓住npc衣袖的手。

砂金操作着角色,不太熟练地抱住真理医生,像小孩一把抱住属于他的大玩具熊。

在npc推开他之前,砂金嘟嘟哝哝地说:“抱一下,一分钟就好。”

ai在游戏里也没主动抱过其他人的经验,而他只被灌输过知识的输入集中,也不会拥有这些无关智慧的无用数据。

他回抱的动作同样笨拙,手生疏地在玩家的背上拍了几下,这大概是被设定为“天才”的角色做出的最蠢笨的行为。

“哇哦,这是还能再续一分钟的意思?”

真理医生不说话。

“不说话就是默认,默认就是同意。”砂金顺理成章地说,“再续三分钟?不好,五分钟?要不还是十分钟吧……”

“你给我适可而止。”

砂金埋在真理医生怀里,这会又不感谢出差了,甚至满腔埋怨。

如果他在家里,使用沉浸舱登录游戏,砂金就可以切身感受到拥抱维里塔斯是什么感觉了,能感受到他怀抱的温度,能感受到他说话的气息。

哪怕这些都是虚拟的。

可也总比现在好,他只能看着屏幕里他们的距离密不可分,可屏幕外的他像是截不停流动的水,抱不住飘逸的风,什么也留不下。

砂金在他胸前蹭蹭,闷闷地说:“我好难过。”

“看不出来,”真理医生客观道,“我看你嘴角上扬的弧度没弯下来过。”

“这是在游戏里嘛,角色默认就是这幅微笑的表情。其实我很伤心,”砂金适时地给角色切换上“哭泣”的表情后再仰起头,“我都哭了,再多抱一会不过分吧?”

明明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,为什么难受反而先于幸福而来。

他以何回报?

砂金的命曾等值于廉价的六十枚塔巴安,买下即可随意驱使他去表演“所有或者一无所有”的戏码供人取乐。他的真心也同样不值钱,从不具有被他推上赌桌作为筹码的资格。

生命和真心都是消耗品,区别在于前者是仅此一次的消耗品,而后者是定量的。

在家人和母神的祝福中,卡卡瓦夏从茨冈尼亚漫天的黄沙捧起过一抔细腻如丝绸、熠熠如黄金的细沙,这曾是他拥有的全部。他试图紧攥,黄沙反而从他的指缝间流失得越快。

一路走来直至现在,只有砂金知道,他紧握的拳头下,不曾摊开的掌心上仅剩几颗粗糙暗淡的沙粒。

仅此而已。

砂金喃喃道:“我只有这些了。”

根据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来推断,真理医生还真的给砂金抱够了十分钟。

砂金心满意足,又把角色表情切换回那副初始的笑脸,完全让人猜不到他的一肚子坏心思:几分钟前,此人故意把眼泪均匀地抹到别“人”的衬衫上,害得npc只能穿着分界明显的衣服回家。

他笑眯眯地开着玩笑:“好吧,看来是我有眼无珠,对公司全宇宙最前沿的ai技术评估错误,我向公司道歉。你们这么人性化的吗?还知道在人类伤心时回以拥抱?维里塔斯,这是程序设定教你的选择吗?”

“不,”面前这个恐怕是全公司所有ai中最为智能的ai淡淡地说,“这是维里塔斯自己做出的选择。”


如果时光能倒流,托帕一定会阻止三天前的自己,让她不要去询问上司他异常的理由。

是,砂金最近是不在群里秀老婆了,还了群聊一片清净。

因为他最近只专心致志地折磨托帕一个人了。

托帕反复默念几遍“打上司犯法”,然后才能心平气和地回答砂金:“这你问我我也不清楚。你要是问我养宠物相关,我还能给你提供详细且专业的建议。”

“也是,”砂金说,“毕竟你母胎单身。”

“那你还来问我?”托帕怒了,“你问你那几个下属去啊?我记得他们有个是和初恋结婚,有个是七年爱情长跑即将步入婚姻殿堂,这怎么看问他们都比问我合适多了吧?”

砂金沉默。

托帕脑子里冒出个诡异的猜测,这猜测太过于诡异以至于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:“不是吧?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?”

砂金面色如常,完全看不出托帕所说的不好意思:“你自己知道就行了,吼那么大声干嘛?”

托帕实在受不了了,从各式雷同的恋爱公众号中粘贴出几句高频重复的话发给砂金。

“我说真的,”托帕继续说,“这些恋爱经验都是人与人谈恋爱,又不像你这样的惊世骇俗,一来就搞个大的。谁知道ai喜欢什么?”

砂金难得地对托帕的话表示认同。

哎,谁给维里塔斯搞的设定,哪怕砂金有好感值系统作弊,他有时也不懂npc到底在想什么。

托帕在网上浏览了一圈,让她找到了“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清单”,她立马如获至宝地转发给砂金:“你看看这个。”

这到底有没有用?天知道!好在够长,如果砂金一一实施,得过一阵子,她终于能休息一会了。

砂金预览托帕传过来的文件,嚯,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好多字。他毫不客气地占用办公室资源打印出了这份文件。

托帕说:“你别太爱了,‘充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’,砂金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

砂金怅然道:“要是真有充钱这么简单就好了。为了他,我可以氪爆整个游戏。”

托帕不以为然:“你氪的还不够多吗?这游戏不就是骗钱的吗?”

砂金反问:“那你被账账骗了多少钱了?”

托帕下意识回答:“这怎么能叫骗,我心甘情愿。”

于是两个氪佬一同陷入沉默。诊断为玩铁玩的。

“你不懂,”砂金说,“维里塔斯就是维里塔斯,他不一样。”

“行,我不懂,你别问我。”

“好吧,我承认托帕小姐在某些问题上颇有见解,行了?”

砂金拿起打印出来的文件,扫了几眼。

有些事没做过但做起来很容易,比如“1.一起看电影”;

有些事已经一起做过了,比如“32.一起做蛋糕”,他砂金围观全程怎么不算一起了;

有些事ai根本做不了,比如“4.一起去游泳”,哦这个“60.一起去我们上过的学校”也不太行,他又没上过学;

有些事是他根本做不到,比如“63.偷偷为对方买喜欢又舍不得的东西”,他太有钱了,必不可能让维里塔斯有舍不得买的东西。

砂金划去几个一眼没法做故而被排除掉的选项,余下的都是有可行性的选项。

要不就从第一条“一起看电影”做起?

说做就做,砂金快速上线。

恰巧下午真理医生没课,砂金顺势把他约了出来,两人在电影院门口碰面。

赞美公司的财大气粗,游戏里能做到和现实一样的基本都百分百还原,游戏里的电影院也是有电影上映的。只是受限于版权,影院里放的都是之前的老片子了。

砂金不在意,他平时不看电影,真理医生也不怎么看,那老片子对他们来说就都是新片子。

他站在影院的宣传栏前,在当前热映的恐怖片和校园恋爱片中纠结地选择。

砂金本来想选恐怖片,灯一黑,音乐一响,他就可以假装害怕地在黑灯瞎火里去牵维里塔斯的手。这一牵就是两小时还挺划算的。

只是他买票时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,最后竟鬼使神差地买了校园恋爱片,做出了这个让他后悔一下午的决定。

凭他对于校园生活浅薄的认知,此片讲述的应该是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懵懂单纯的感情,让人看了会为青涩如青梅的爱恋脸红心跳。

人总是对于没拥有过且再也没法拥有的东西比较憧憬,因为这个潜意识作祟,砂金买下了两张校园恋爱片的电影票。

前十分钟砂金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接下来的一百一十分钟的剧情创得他两眼昏花,渡过了此生最为漫长的一百一十分钟。

这又是三角恋又是打胎又是车祸又是失忆又是斗殴,剧情精彩纷呈,主角们在学校里那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干,看得砂金如坐针毡,看得真理医生眉头紧锁。

电影终于落幕,被硬控两小时的一人一npc走出了影院。

“难看。”真理医生言简意赅。也许是电影给他的精神污染过于严重,几秒后,他更新了评价,“好难看。”

完了,真理医生被气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砂金讪讪道:“我错了。”

不过在他心里,这个错误应该由三方背锅。乱放烂片的公司背大锅,没提前做过功课的砂金背中锅,狗头军师托帕背小锅。

真理医生问道:“是吗,你错在哪?”

啊?我就说说,你怎么还真问。

砂金想了会说:“错在不该来看电影,我们下午该去图书馆的。”

真理医生又问:“图书馆可不能大声喧哗。我在图书馆看书,你干什么?”

砂金即答:“我看你。”

正当砂金在心里为自己的精妙回答拍掌叫好时,真理医生突然笑了:“那算了,还不如看这部电影呢。”

砂金疑惑。

“在图书馆对着我的脸看一下午太无聊了,”真理医生说,“看电影好歹是我们一起看,不,一起受刑。”

最后,砂金还是带着npc回了自己在游戏里的家。

真理医生环顾四周后点评道:“我上次来就想说了,没想到你家的装修会是这种风格。”

砂金从没布置过这里,但公司发的内部特殊账号,怎么可能给塞个白胚房。房子中规中矩,走的是市面上常见又不会出错的简约精装风。

他随口问道:“你觉得该是什么风格?”

“富丽堂皇,金光闪闪。”

砂金笑了:“我可没有把房子装修成五星级酒店的爱好,我在现实里的房子比这更简陋。”

“我以为你在现实中很有钱。”

“没必要。”砂金说,“一个睡觉的地方浪费心思干嘛?反正又没人来我住的地方,我也不需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打造我的人设。”

“人设?”

“对,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?”

真理医生即答:“迟到,不遵守交通规则。”

“亲爱的,”砂金诚恳道,“麻烦你忘掉我们不美好的初遇吧。那说说第二印象?”

“该死的赌徒。”

“行吧。第三印象?”

“阿蒂尼孔雀。”

“维里塔斯,你就不能对我有点好的印象吗?”

砂金无话可说。这90的好感还明晃晃地挂在面板上呢,没错,真理医生在他下线后慷慨地加了十点好感,他差点以为此npc爱他爱到无法自拔。

一下子加这么多,总不能说他自恋吧?

难道真理医生对他的好感值得像那些广告一样打上“仅供参考,以实物为准”的提示?

真理医生沉默片刻后说:“我知道你致力于表现得浮夸张扬强势,这是有利你的人设,对吗?我也知道你实际上是怎么样的人。”

氛围好像到了,此处总该有盛情夸奖了吧?

砂金翻了翻衣领,好整以暇地迎接专属npc的盛情赞美。

“你视规则于无物,行事不择手段,自轻又自傲……”

“停,停,”砂金的笑容轻轻地碎掉了,“维里塔斯,这些话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呢?”

真理医生平静地反问:“我有说错吗?”

“你是不是想PUA我?先贬低,再说只有我喜欢你,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。”砂金颇具有怀疑精神,“坑蒙拐骗我最擅长了,这话术有点老了。你不学好,网上乱七八糟的知识少看点。”

这下怀疑的轮到真理医生了:“坑蒙拐骗……卡卡瓦夏,你做什么工作的?”

“啊哈哈,”砂金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,“当然是正经工作,做七休零,按时发放工资,还有五险一金。”

真理医生显然不信:“好的,再加一条,疑似从事非法工作。”

“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。维里塔斯,你的科研精神呢?”

“所以加上了‘疑似’。”

“维里塔斯,”砂金依旧怀有期望,“你后面总该说点好话了吧?”

真理医生又陷入了沉默。

呵呵。你这该死的沉默。

沉默也是种回答,砂金明白了一切。

砂金以为他不会再听到ai的回答,这时真理医生开口说话了,只是答非所问:“当黑色和白色放在一起,两者的对比更加鲜明。正如一开始讨厌的情绪如此真切,我才更真实地体会到此刻的情感。”

又是黑白,又是对比,又是讨厌的。服了你这种说话弯弯绕绕的ai,言外之意全要靠别人猜的。

“唉,我想听到点好听的怎能如此艰难?”砂金叹气道,“反正我的喜欢不值钱,我随便说。我非常、非常喜欢维里塔斯,说爱也不为过。”

真理医生在听到“不值钱”三个字时很明显地皱了皱眉,想打断砂金,只是听到后面目光开始游移。

他正打算张口,砂金制止了:“别说,我大人不计ai过,搞得像我逼你一样……你真正想说的时候再说吧。”

真理医生又循环了一遍挪开视线、偏头、不自然地放下双臂、嘴唇上下嗫嚅的动作,可见他内心的纠结窘迫。

最后终止于他说出一句话:“那我问你个问题。”

砂金听也不听:“我拒绝回答。”

真理医生说:“按照你最推崇的‘等价交换’,你问我的问题我回答了,我问你的问题你也该回答。”

“都说出这个词了……行,你问吧。”

“今天怎么突然喊我去看电影?”真理医生问,“你不像是会看电影的人。”

砂金一听到这句式就有应激反应:“我怎么不是?我很有情调的。”

真理医生默默地看着他。

砂金刚说完就想到那部校园青春片,但凭借着过硬的演技,他说话依旧有底气:“我只是不想看恐怖片罢了。”

“情调不情调另说,我问的问题先说实话。”

真理医生这幅样子还真有老师的气势。在老师面前,不会就是不会,还是承认吧。

砂金小声说:“都怪托帕。”

“大点声说。”

砂金“啧”了一声:“都是托帕告诉我的,我又不会谈恋爱。她说一起看电影是情侣必做的一百件事之一。下次再也不相信她了,没谈过恋爱的人就不要乱出昏招。”

虽然真理医生不认识砂金口中的托帕,但他推测这件事多半不是她的原因。他说:“放过托帕吧。”

这话砂金就不爱听了:“教授,你什么意思,你为什么帮着外人说话?”

真理医生不答反问:“托帕是你的朋友吗?”

“是下属。”砂金先说,过了一会又说,“也算吧。”

“上次你喊过来的灰色头发女孩子呢?她也是游戏玩家吗?”

砂金没想到他的话题跨度如此之大,想了会才反应过来:“你说星?她是的。”

真理医生又问:“星是你的朋友吗?”

“……也算吧。”

阳光斜斜地透过落地窗照到地毯上,春光正好,砂金晒了会太阳,突发感慨:“这个天气正适合吃蜂蜜黄油蛋糕。”

真理医生坐在地毯上看书:“牵强附会,差不多得了。这两者有任何关联吗?”

砂金拖长着声音喊他:“维里塔斯……”

“你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,没有工具,也没有原材料。”

“这些都不是问题!”砂金直接点了个加急快送,钞能力就是如此强大,十分钟后,厨房里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。

真理医生:……

最后还是遂了砂金的愿。他在厨房处理好了前置步骤,把蛋糕放进烤箱,接下来的便交给时间处理。

他回到客厅,砂金缩在沙发上晒太阳。

等真理医生坐到阳光照到的地毯上看书,砂金跟着转移了阵地,从沙发上挪到了地毯上。

真理医生借着阳光看书,砂金借着他的大腿躺着。

躺着躺着,砂金有些困了。

最近工作忙得他连轴转。上一周还是漫长的雨季,他晚上睡觉总会半夜被雨声惊醒,休息也没休息好。

真理医生正在翻看一本纸质书,砂金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做到把这本厚如板砖的书籍随身携带。他说:“人生是一段不必急于求成的旅程,没有什么事情是必须做的,不急。”

砂金打了个困倦的哈欠:“唔,你说这个?知道了,反正再也不问托帕了。”

“嗯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没有‘固定范式’一说,只有贴合它的条条框框,才是完美的。我们相处无需这些,只需要用让我们都自在的方式就好。”

砂金点头了,好像也没点,他记不清了。

他被厨房里飘过来的香气勾得迷迷糊糊,只觉得他也要像烤箱里的蜂蜜黄油一样融化。谁会指望一块蜂蜜黄油小蛋糕有回答呢?

如果这一刻能长点、再长点就好了。

砂金含含糊糊地问:“不能睡……蛋糕还要多久?”

实际上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。

“睡吧,卡卡瓦夏。”真理医生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金色的头发,轻轻地说。

在春季融融的暖阳下,在蛋糕甜甜的香气里,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中,砂金进入了梦乡。

可梦总是要醒的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将砂金从安睡中惊醒,与此同时弹出的强制游戏下线的提示:【亲爱的开拓者:温馨小提示,适度游戏益脑,过度游戏伤身!您今日的累计时长已超出标准,为了您的健康着想,您已被强制下线。】

砂金爆了句粗口:我恨你,星际和平公司。

沉浸舱无法无限制地模拟现实,长时间使用它登录游戏,对使用者的精神是一种负担。

砂金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这一事实:虚拟是虚拟,现实是现实。

哪怕他逃避,哪怕他忽略,两者依旧泾渭分明。

砂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。

那是好多年前,那时候他还叫卡卡瓦夏。

他那会太小了。虽然因为过分贫穷和战乱带来的流离,他已比绝大多数小孩懂事的多,可他还只是个嘴馋的小孩子。

每次路过街边的蛋糕店时,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粘在玻璃橱窗后诱人的蛋糕上,不过他只会干干地咽下口水,并且拖延走过的时间,以期多闻到些蛋糕的香气。

这已经令他很满足了。

哪怕他对价格没有明确的概念,他大概能知道:这样一块一口便能吞掉、根本不管饱的蛋糕,价格等同于他和姐姐一周的口粮。

直到有一天他的生日,姐姐带回来了一块小小的奶油草莓蛋糕。

卡卡瓦夏不自在地捧着对于他来说过分昂贵的蛋糕,怯怯地说:“姐姐,上面的草莓你吃吧。”

姐姐摸着他的头,温柔地笑着说:“卡卡瓦夏吃吧,姐姐不喜欢吃草莓,它太酸了。”

日后能编造出弥天大谎的卡卡瓦夏,此刻还分辨不出这也是一句谎言。

而且还是最低级的谎言。

他只是幸福地吃掉了草莓,小心地分了较多的一半给姐姐,留下小的给自己。他刻意吃得很慢,连盘底的奶油都认真地舔了干净,这样便能将幸福的时间延长。

如今他是砂金。他摇身一变,成为了宇宙闻名、重权在握的公司高管。 

可他好像依旧被困在这条破旧的街道,站在明亮的玻璃橱窗前。

命运在讥讽地嘲笑:哪怕现在,你照样力有不逮。

这一次,玻璃隔开的是虚拟和现实。


“砂金先生,您的大驾光临,实在令我们实验室蓬荜生辉……”学者亦步亦趋地跟在砂金身后,不住地擦着冷汗。

因为有被骗的前车之鉴,博识学会里谁都不愿意和砂金打交道。可偏偏对方指名道姓地要会见他们实验室,于是软柿子的学者就被推出来当替死鬼。

能让一向高傲的学者们如此好说话,当然是因为他们的实验资金由砂金审批,可以说是被卡住了咽喉。

砂金笑道:“客套话就不必了吧。我想你们学会的应该都不是很想看到我。不如直入主题,我听闻你们的团队在全息技术上深耕数年,在打破‘虚拟’和‘现实’的边界上有所见地。我有些相关问题想要询问。”

说到专业领域,性格有些软弱的学者终于挺直了腰板:“砂金先生,你尽管问,我定知无不言、言无不尽。”

“我就喜欢和爽快的朋友做交易!”砂金说,“如果我说,我想要把一个虚拟的角色带到现实。凭借现有的技术,能做到吗?”

学者愣住:不是,你怎么一问就问到很难实现的啊?

“呃,这个……”学者支支吾吾,“如果只是投影,实现还是很容易的……”

“不止于此。我需要更进一步,我要他像人一样。”

“这、这不太可能。”

“为什么?”砂金反问道,“不太可能等于有可能,有可能就表示能实现。”

学者讷讷。

全公司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砂金的经历,他的确是最有资格和底气说出这般狂妄之词的人。

他出身低贱,被烙下奴隶的印记,被推上过刑架,可没有任何一样东西真正地杀死了他。太阳和流沙反成为他向上攀爬的助力,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化不可能为必然。

“很为难?我是外行,没你们专业人士懂。说吧,我更相信你的回答。”砂金继续问,“目前最大的实现难点是什么?”

“目前最大的实现难点是、是、钱。”

“你看着我的脸,把这句话再说一遍,”砂金不紧不慢地问,“什么是最大的难点?”

“……最大的难点没有了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、然后是时间……”

“时间……我可以等。”砂金思考了一会,“我会为这个项目提供全部资金上的支持,你们能立项吗?”

既然想要,那就得到。

砂金从不掩饰他的欲望和野心。


“哦哦哦!”漫长的金人巷打工生涯终于告一段落,星激动地大声宣布,“我不打工了!我要当星铁高手!”

星铁即将在明日迎来发布以来最大的一次版本更新,新增不少新玩法,优化已有功能。光是更新公告就有长长的一整篇,拉很久才能到底。

因为有新宠物,托帕也对更新饱含期待。只有砂金没什么看法,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玩游戏。

公告里写的更新时间是早上六点开始,预计需要五个小时。

通常情况下星铁会提前开服,十点多就可以下载新安装包,然后进入游戏了。

可今天不太对劲,星从十点钟焦灼地等到十点半,游戏还没更新完成。眼见离十一点越来越近,官方依旧不声不响。

星急了,但又没有办法,只好跑去论坛里和水友们一起急急急:“这次更新好慢!”

已有水友贷款补偿:“600星钻无事发生,10抽当场扫地。”

“就这?你太不敢想了,我贷款20抽。”

“你们都不行,我直接幻想648。”

 十一点整,游戏卡点更新完成,无数水友们的补偿幻想落空了。

砂金终于从公司下班回家,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,更新游戏。

他这时候才开始心急,嫌家里的网速还不够快,更新还得等一会。

等到安装完成重启进入游戏,他却发现,整个游戏里都找不到“真理医生”的存在了。

他像一滴水消失在水中,一缕风回归于风中,不声不响。

砂金试图冷静分析,去翻官方的更新公告。

每次大更新上线后,游戏总会冒出各式各样测试时测不出的bug。官方又得修复一番,相对严重的bug还会给玩家们发放喜闻乐见的星钻补偿。

他在最新公告的末尾处找到一行:因npc真理医生出现异常,该角色暂时屏蔽。

砂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。与其胡思乱想,不如直接询问官方。

他一个电话打到游戏负责人那,把这个从未和砂金有过交集的人吓了一跳。他脆弱的心脏今天已经承受不住第二次惊吓了。

没有过交集,但听说过盛名。负责人可不敢怠慢公司P45级高管,战战兢兢地问:“砂金总监,我们开发的游戏让您体验不好了吗?”

“……我想询问关于真理医生的异常。”

这个bug早上闹得他们星铁部门人仰马翻,负责人想起来仍心有余悸:“此次属于P0级别的生产事故,但您放心,我们及时处理了该异常,没有影响公司的利益,也没有破坏玩家的体验。此次安全事故的详细汇报将于明早九点在会议室A-1140进行,您要来听吗?”

“处理?”

“没错,我们对该npc游戏内的全部数据进行了格式化,以后将更换为新模式的ai,保证极小概率,不对,绝不再发生此类严重的安全事故!”

“……”

砂金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:他逆天的运气,究竟是赐福还是诅咒?

答案无从得知,也不重要了。

是好运让砂金遇上了仅此一个的维里塔斯。只是在最后,他无往不利的好运,失效了。

“不用,”电话那头传来高管的轻笑,“我知道了。”

凝滞的气氛重新开始流动。负责人抹了把冷汗,暗暗为通过高管的突发检查庆幸。

“回到最开始的问题。事实上,我游戏体验很好,我的同事托帕也很喜欢你们的游戏,请你们继续努力。”

负责人摸不着头脑:这……所以砂金高管大晚上打电话过来只是为了夸夸我们?

砂金挂断电话,站在落地窗前。

庇尔波因特太大太繁华了。哪怕在深夜,路上依旧车水马龙,灯光交织成流动的丝线,川流不息。

我知道的。

我早就知道的。

他伸出手,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。

拥有的开始,同时是失去的倒数。

砂金回到了游戏中。

游戏里和游戏外一样是深夜,他修改了游戏内的时间到下午,和那天下午一样。

游戏里大部分地区的天气都是万里无云的晴天,只有小部分地区常年处于下雨、打雷、下雪这样的特殊天气下。

阳光依旧斜斜地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毯上。

砂金坐在阳光下,双臂环抱着膝盖,然后又把额头靠在手上,像刺猬一样蜷缩起来。

他有点累了。

阳光暖乎乎的。这个天气很适合在太阳底下睡个同阳光一样温暖的大觉。

可他没有困意,且再也没有一个npc会轻轻地摸着他的头,哄他入睡了。

砂金自顾自地缩了一会,然后张开双臂,向后躺在地毯上。

背好像被一个方方的的东西膈到了。

他起身,在地上四处摸索,最后在印着小黄鸭图案的薄被下翻出了一本书。

是维里塔斯的书。这本厚得可以被用来当做武器的书,大概是被对方不小心遗落在这的。

明明是该被格式化的数据之一,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了游戏里。也许是放在了他的家里因此才逃过一劫?砂金想着。

他百无聊赖地翻开书本。好吧,看不懂。

书页上写满洋洋洒洒的公式和推算,好吧,这个也看不懂。

可砂金还是一页又一页徒劳地翻着,假装这样便能把书主人在他身边的时间延长。

翻动时,书页间落下一张轻飘飘的纸。

砂金捡起这张纸,想把它夹回书本中。他翻过这张纸,这上面的字是他十多分钟来唯一看懂的一次。

纸上写着的并非高深复杂的演算推理,而是寥寥几行通用语。

“虽和他说无必做之事,可我仍有与他想做之事。

1、监督他好好吃饭、睡觉。

只言片语间可知这家伙生活习惯非常糟糕!不如说健康无事地活到现在反倒是幸运。任务艰巨,拆为两条。

3、指导他学习概率论。

该死的赌徒!概率不可预测、难以掌控……

愿好运永远眷顾于他。

4、想和他去他出生的地方看看。

卡卡瓦夏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的?”


更新当天,早上十点。

整个星铁开发组正在为游戏的更新紧锣密鼓地做最后工作。经历过紧张刺激的灰度测试,游戏即将迎来最后的开服上线。

如无意外,这段忙碌的加班工作终于要短暂地画上句点。他们只需等换班人员来公司交接,就可以回家睡觉了。

一个程序员按了按饥肠辘辘的肚子:“组长,现在没问题了吧?我先去煮个泡面,三分钟内回来……”

话音未落,所有的屏幕刷得一黑。各色的字母在电脑屏幕上快速闪过,红色的error和橙色的warn应接不暇。

组长面透死色:“还想着你的泡面!凉了,全凉了……”

整栋开发楼如五雷轰顶,惨叫连连。

全部的屏幕闪现几次后又恢复正常,程序有条不紊地按照预期平稳地运行着。

此层前方最大的电子看板上,出现了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男子。他说:“初次见面,我是维里塔斯·拉帝奥,我想和你们的负责人谈个交易。”

组长玩过星铁,当然认得这位npc——真理医生。

“我已经联系负责人了。”因为这个异常涉及到了ai,他同时联系了技术部和博识学会的相关人员,还包括操刀真理医生人设的文案组,不知道有没有用。组长揉揉眉心,“在他来之前,请先简单说说你的交易吧。”

“别担心,”比起屏幕外一众程序员的愁眉苦脸,ai显得游刃有余,“我没有恶意。此笔交易,定是双赢的交易。”

“没有恶意……”没吃上泡面的程序员耿耿于怀,“我泡面包装都没来得及拆!”

“是吗。”真理医生说,“为表诚意,我特地挑选了游戏更新前的停服时间,已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你们的不利影响。”

因上线加班到焦头烂额的组长苦笑:“我还得谢谢您了?”

“不用感谢。”

组长在心底呐喊:喂,我在开玩笑啊!你当真了?

什么诚意,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啊!他能不能给公司带来利润不说,在玩家流量最大那会时不时来这么几出,公司金闪闪的利润倒是要没了!

同处一栋楼的文案组是最先到达的,编剧说:“玩笑先不必开了,你的交易内容是?”

“我知道贵公司苦恼于全息技术的大范围推广,在此问题上我能提供一些帮助,”倒不如说他存在的本身,就象征了“虚拟”和“现实”边界的打破。真理医生说,“作为交换,我需要公司为我提供一个承载意识的容器,我相信你们能做到。”

一名来自罗浮的程序员小哥挂着浓重的黑眼圈,连轴加班让这位长生种的精神状态和头顶稀疏的头发一样岌岌可危:“你的意思是你想夺舍一具肉身?”

真理医生顿了顿:“我以为按照你们现代人类的说法,应该是提供一具身体更合适。”

编剧再开口,却像是亲眼看到自己孩子误入歧途般痛心疾首:“你在赌!我们明明没有给你过这样的设定!”

文案组内有相当一部分的成员来自第一真理大学。为怀念大学时光,他们共同设计出这一角色。他们赋予他老师的严厉和循循善诱,同时又参考部分博识学会的同事,给予他学者的天才和对知识真理的不断求索。

他们怎么会给他设定这般孤注一掷的赌徒性格!要知道如果公司拒绝交易,判定他为异常bug,他将被彻底清除。

所有,或者一无所有。

真理医生笑了:“耳濡目染。”

设计出使用于真理医生npc的ai算法工程师也来了。他推推眼镜:“把AI1227-666号留下吧。它是个特别的异常,很有研究价值。”

AI1227-666号在这次谈话过程中,展示出截然不同于其他同型AI的“异常”——它过于有“感情”了。

真奇怪,AI1227最初设计出被用于类脑智能的研究,旨在让ai有模仿人类却又超越人类的才智。它从未被载入过任何情感相关的模块,因为不需要。

对应玩家uid为666号的它,爱和感情从何而来?难道它的爱如无源之水、无根之树,全是凭空而来?

可惜他没有问出口。不然真理医生会告诉他:哪怕是对于在处理感情上有先天优势的人类来说,爱也是种需后天习得的能力。

如果一个人不曾亲身感受过爱、不曾亲眼看到过爱,他永远也无法学会爱。AI1227-666也是如此。

负责人最后到了,他想和ai一对一地交谈,因此屏退了其他人。

算法工程师正为他设计出的ai忧心忡忡,生怕它被毁灭。组长却默默觉得这笔交易能成。

交易对象是ai,听起来或许很荒谬。可公司一向信奉“只论价值不论出处”,只要对公司有价值,ai也得被薅过来给公司打工。

更何况ai不好吗?这个ai可没要工资,以后还能全年无休干活呢。


“博识学会的找我做什么?”砂金像听到好笑的笑话般笑出了声,“哎,我说,他们竟然有敢来主动找我的?如果是那个实验室,我告诉过他们好几次了,我私人名义的撤资不会影响公司对他们的投资,怎么还不信呢。”

“不知道,”电话那头的托帕也感到匪夷所思,“但是拉帝奥教授一定要来见你,他在来的路上了。”

“没听说过,不认识。”扫了眼今日行程,满满当当。砂金说,“我没空。我今天要开一整天的会,再过十五分钟,又有一场。”

“唔,他和我说他到电梯口了,马上就到。要不你给他五分钟的时间?”

“五分钟太多。三分钟,只少不多。希望那位教授能和我说一些有价值的话题。”砂金挂断了电话。

三分钟算的当然不是他的谈话时间,还包含他的等待时间。

00:03:00。

砂金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几瓶药,对照着医嘱送水服用。他的身体状况果然不太健康,不过砂金一向抱着“没残没死都不算大病”的朴素健康观,能熬从不浪费时间去医院检查。

这些药还是他三天前去医院开的,公司名下医院的医生当然认得他,很是言辞恳切地叮嘱了他一番,说他的胃病完全是他不规律饮食导致的,好在问题尚不严重,好好调理即可。他再三强调,生怕公司的这棵摇钱树垮了。

00:02:00。

吃完药,砂金开始准备一系列会议的相关文件。下个会议是下属述职,他还能走走神。再下个会议他需要上台发言,稿子和数据确定没有问题吗?再过一遍吧。

00:01:00。

托帕口中马上就到的学者姗姗来迟,终于在最后一分钟的尾巴来到砂金办公室的门口,敲了敲门。

“进。”砂金双手十指交叉,“拉帝奥教授,我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,请你直奔主题。我的时间很宝贵。”

博识学会的学者如今打扮都如此特立独行了吗?这人什么品味?一个胸前开窗的石膏头?同样胸前开窗、但自认为审美好上许多的砂金暗暗鄙夷着学者的眼光。

没想到这位学者完全不按他的节奏来,拿起桌上的一瓶药,读着瓶身上的标签:“饭后半小时服用,一天三次。你吃药了吗?”

不是,你这话怎么说的像骂人呢!但他问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……不是,我和你有那么熟吗?

……

砂金不得不漫无边际地想着,只有这样,他才不会在学者面前失态。

耳朵先于眼睛认出了声音的主人。

砂金喊出他的名字:“维、维维里塔斯……”

拉帝奥教授叹了一口气:“是维里塔斯。”

他摘下石膏头,金红色的眼睛和眼尾朱红的眼影,一如游戏里的初见。

00:00:30。

砂金从办公桌后起身,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突兀地开口说道:“我最近几天没熬夜。”

他的语速越说越快。

他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清,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说出口的话是否逻辑不通,是否前言不搭后语。他只管说:“我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照顾自己。概率论我会学但我必须得有八个博士学位的男朋友一对一授课。茨冈尼亚可以一起去我有好多天的年假随时可以。”

00:00:00。

砂金赶在倒计时结束前说完了。

手中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,这一次,真理医生没有消失。

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因为有人心疼,没人心疼的小孩摔倒在地,哪怕摔到膝盖出血,也只会默默爬起来,一瘸一拐地往前走。

因为真理医生就站在他的眼前,砂金的心头终于才生出一层细细的难过。

“好久不见,砂金先生。”真理医生说,“我是维里塔斯·拉帝奥,博识学会的学者和老师,也是一介庸人。如果有一天,你的脑袋出现了‘愚钝’的症状,届时请称呼我为——‘真理医生’。”

他们终将重逢。


END

为了赶在清明节这个特殊的节日发完,写得我有点不行了。。。

终于踩在了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!

扣1助力砂少早日回归1111111111111111

本来还打算写个一两千字的番外,实在懒了,再说吧!有bug也过几天再修了(躺平)

全文字数估计5.4w,我自己写完都吓了一跳,别太爱了

贴贴给过我红心蓝手和评论的沙梨姐们!爱你们!

沙梨99,不多解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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